《江洲传奇》（四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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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江洲传奇》（四）

作者：南风
江洲土著，现于西北某地谋生。
作者根据年幼时在老家听老人“嘚老经”的一些故事，整理创作长篇小说《江洲传奇》，本公众号独家连载，每周一节，欢迎关注阅读。

沈龙身着湖青色直裰，宽袖皂缘，素条软巾垂带，按剑站在船头，回看石头城已是渐行渐远，最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江天之际，心中似波涛汹涌，感慨万千。

船体拍打着浪花，大江初暖，岸边芦苇新绿，江水不停的冲刷着江岸，裹挟着枯柴乱枝起伏打旋。

沈龙玉身长立，年方三十，为报师仇下山已逾十年。当初下山，掌门师伯玉通真人交待：俟报得师仇即归茅山承接师傅衣钵。奈何徐达待之甚厚，不仅视为心腹参与机密，而且生活起居也是关怀备至，他羁留京城，不为其他，只为知遇之恩，如今奉命离京，心中反生出许多不舍。

昨日午后，徐达复召沈龙至密室，徐达盯着沈达足足有半个时辰，沈龙心中打鼓，脸上却不肯带出来，强作镇定。徐达＂扑嗤＂一笑：心中可还有委屈？沈龙老实点点头：有点，但确是属下做事不经心，误了老爷的大事，该当责罚。

徐达似乎坐久了有点困乏，站起来边踱边道：是我让大爷拖住你，好让你误了时辰的。沈龙"哦"了一声，并不十分吃惊，大爷反常的举止，沈龙早就虑到了这一层。

徐达看了沈龙一眼，继续道：府中人多眼杂，皇上眼线耳报众多，吾当众责罚你，就是做给众人看，你好脱身前往扬子江中的三岛，那个岛你曾随我去过。徐达"咂"了一下嘴：还记得那个河豚真是鲜美啊。徐达提起这一节，其实是隐晦的告诉沈龙，他没有忘记替他＂拚死吃河豚＂的情份，沈龙自是省得，心中一阵热流滚过，眼眶阵阵发热。

徐达复坐下，声音平静的如刚睡醒：现在京中看似平静，其实暗流涌动，朝廷党争渐起，太子爷身子骨又太弱，依我看非长寿之相，秦王、晋王称兵封地尚不足虑，府中姑爷燕王即将赴大都鼎边，吾观燕王鹰扬虎步，睥睨天下，非甘久居人下之人，将来皇上春秋大行，我料定，乱必从燕王起！做臣子的只该恪守做臣子本份，天家事即国家事，一旦兵起，生灵涂炭，无一人能置身事外。沈龙听得是心旌摇动，神紧目眩，大气也不敢出。

徐达喝了口茶：吾随皇上亳州起兵，忠心相随，皇上亦待我不薄，不过坏也坏在这个不薄，吾府与天家干涉太深，别说我了，就是大爷忠心太子，三爷追随燕王，一旦生变，吾阖府无一人能脱干系，无论东风胜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，皆是灭门夷族之祸。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万全退步之策，思之再三，竟退无可退，让无可让，覆巢之下，复有完卵乎？徐达长长喟叹了一声，竟是无限的苍凉。

徐达低头闭目良久，声音突然有些暗哑：今夜如夫人就会暴亡。沈龙惊的站了起来，徐达微微一苦笑：假的，但假戏得真做，你于寅时就带如夫人上船直奔扬子江三岛，此事要细密，绝不能与外人道，如夫人已有身孕，若天意怜我降一子息，今后就在荒岛图存，远离是非吧。言罢，徐达竟朝沈龙一拱手道：老夫就拜托你啦，今后无事不要来京城，但凡有事，大爷自会和你联系，记得每年桃花汛起，派人给老夫送两条河豚来，老夫当真还馋这一口了啊。沈龙跪倒，五腑俱焚，伏地颤动不已。

江风激面，沈龙细细品味国公爷临别之言：京城分明已是龙潭虎穴，犯家法、削军籍、发放荒岛这些都只不过是障眼法，护送如夫人小岛生产才是真章，一旦祸起，一为国公爷保全一支血脉，二也是为国公爷留一退步之地。  想明白了这一节，沈龙不由攥了攥剑柄，心里反倒踏实下来。

沈爷，夫人问到哪里了？如柳的贴身侍女晴儿站在后舱门问道，晴儿是如柳身边第一用得着之人，聪明怜俐，年方一十有六，长得娉婷明艳，眼如水杏，肤白若雪。沈龙回头，突想起老爷临行前的吩咐，慌乱的红了脸。

如柳斜倚在锦被上，脸色苍白，生产就在近日，此番出京，带了两个婆子，一个李家的，一个顾家的，她俩当家的也在船上；四个贴身待女，晴儿、雨儿、焉红、绿杏，这四个丫头随她多年，感情深厚，义同姐妹。

行前老爷和她拥衾彻夜长谈，抚摸着如柳隆起的肚子说道：眼下圣眷正隆，风光无限，然这些只是过眼云烟，京中风恶波险，吾小心谨慎如履冰层，心力交瘁，大爷和三爷各为其主，将来必有一场龙虎争斗，他们各有各的造化，各有各的前程，只是你和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，夹在他们中间，不免沦为齑粉，吾在一日，自周全你们母子一日，吾若不在，你又如何自处？为长久计，不如远离京城是非地，到扬子江中三岛自立门户，比留在京中更得善果，也为老夫留一血脉。

如柳热泪滚滚，老爷是她京中唯一亲人，自跟了老爷，须臾不曾少离，如柳自幼丧母，父亲在太湖役中阵亡，如柳孤苦无靠，自老爷收留身边，万般疼爱。如今老爷为她详谋远虑，贴心贴肺，如柳纵有一千个不舍，一万个不舍又岂能说出半个"不"字？

如柳出生在武林世家，本是江湖儿女，自幼家中走动的也多是英雄豪杰，心胸自比一般女子宽阔，老爷把形势掰碎了揉开了细分条析，她又岂能不知老爷的良苦用心啊。

徐达又道：此番诈亡离京，今后与京城再无联系，沈龙在吾身边多年，忠诚可靠，智勇皆备，勇于任事，凡事多与他商议后施行，沈龙尚未娶亲，吾与沈龙亦交待了，到江岛后娶你身边的晴儿为妻，以后便一同在江岛安身立命。

官船虽大，到底不比陆地平稳，如柳自上船便感觉阵有腹痛，心中暗道：娇儿来的可真不是时候。便叫晴儿出去问问到哪里了。

沈龙经战阵无数，但从末在儿女私情上留意，老爷说把如柳身边晴儿许与他，猛然得见，不免慌乱涨红了脸。

沈龙回道：船行尚不足三十里，夫人情况如何？你们要小心照料。

晴儿回舱回了如柳，嘻嘻笑道：沈爷一个老大爷们，一句话没说完整，脸倒红了。如柳忍着疼笑道：你个傻丫头，你看沈爷怎样？他尚未婚配，我做主把你许配于他如何？晴儿大羞：夫人不带这样开玩笑的。雨儿等人一旁哄笑，纷纷道喜。李家的说道：沈爷一表人材，晴姑娘是个有福的，我看顶好，夫人这个月老当得。晴儿咬唇跺脚：你们都是坏人，不理你们了。说着面朝仓壁坐下，心里却别样起来，她忍不住透过仓帘向甲板望去。

沈龙回前舱，吩咐李板根和顾生元两个多加留意。李、顾两人都是府里家生奴才，老实可靠，徐达命他两人举家随迁江岛。

沈龙舱中闭目盘腿叠坐，两手轻握空拳置于百汇穴，长含一口气，暗念口诀：天地玄宗，万气本根，广修浩劫，证吾神通，三界内外，惟帝独尊，体有金光，大映吾身，视之不见，听之不闻，包罗天地，养育群姓，侍诵万遍。运气周转诸经大穴然后轻轻吐出，如此反复，身心俱泰心思空明。茅山派讲究修气归真，吐纳周转天地，以心御气，以气化形，沈龙练这一套心法二十年，已有大成，此时体内如万江入海般澄寂。沈龙心中暗道：多年军伍没把功夫撂下，待下次见到掌门师伯也好有交待的了。

江风徐徐，橹摇桨动，突然沈龙听到似有快船逼近，不似渔船也不似往来船只，隐隐是冲着他的坐船而来，他瞿然睁眼，跃然而起。

（未完待续…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