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江洲传奇》（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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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江洲传奇》（三）

作者：南风
江洲土著，现于西北某地谋生。
作者根据年幼时在老家听老人“嘚老经”的一些故事，整理创作长篇小说《江洲传奇》，本公众号独家连载，每周一节，欢迎关注阅读。

一个月后，蓝玉班师回朝。皇上将其梁国公改封凉国公，隐作敲打之意，但蓝玉功高性傲，丝毫不以为意，不加收敛，沿途飞马檄文，令所经之地府县兴众劳军，稍有不周，纵兵为祸，弄得官憎民怨。

太子朱标仁慈宽厚，少时随皇上打猎，太子竟弃弓于地，泪目求皇上：兽亦有父母妻儿，射杀之，其父母妻儿如何哉？

皇上春秋日盛，恐随自己打江山的这一班骄兵悍将将来太子难以弹压，早有打压剪除之意。如今蓝玉骄纵不法，正好给皇上找了由头。

蓝玉被杀，牵连甚广，最后把大多开国功臣都裹了进去，一时间，人人自危，寒蝉若噤。

皇上召徐达进宫：徐爱卿不必多虑，你我赤心相交，你忠心于我，我亦从不疑你，况你我还是儿女亲家，狡兔死猎狗烹的事，朕是万万不做的。

徐达躬伏于地，涕泗横流：皇上知遇之恩，老臣粉身不足报万一，老臣年已半百，早年旧伤频发，已难堪大用，皇上曾答应将扬子江中荒岛作为臣牧养之地，乞圣上放臣归养荒岛，老臣当日日颂念圣恩。说罢，额碰殿前金砖，"咚咚"作响，恳切至及。

皇上怔怔了好一会：扬子江中荒岛既许于你自然是你的，但荒岛产出稀少，岂足家用日出？再说，我身边也一刻少不了你，时常有国事垂询，你且宽心，随后有恩旨于你。

第二日，黄门郎前来王爷府宣旨，除了将扬子江中三岛封于徐达作采邑供养之地外，还敕命造大功牌坊，以彰功绩。徐达知道，彰功只是一方面，最主要的还是抚慰其心，看来放养山林的心思得放一放了，徐达抚额叹息不已。

残元退出漠北，不甘心在沙漠里日日吃沙子，时常越境侵扰，皇上不胜其扰，拟派皇子领重兵驻守。

皇上宣徐达进宫，皇上说北方初定，边患又起，准备派皇四子燕王镇守大都，征询徐达意下如何。

皇上诸子中，皇四子朱棣少年老成极富胆略不甘人后，镇守大都最合适不过。可朱棣偏偏是徐达的大女婿，徐达沉吟了一下小心答道：皇四子性格刚毅遇事果敢，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，燕王留在朝廷似更妥当，大都苦寒边陲择一重臣便可任之，似不必劳皇子千金之体。

皇上看了看徐达未再言语转而说起沐英征云贵事。   

徐达回到国公府，裨将沈龙迎上来低声附耳：刚刚燕王派人送来礼物。徐达一怔，燕王耳目真快呀。徐达屏退沈龙打开燕王的礼盒：一柄玉如意并不出奇，一幅宋朝沈之问的《重耳流亡图》让徐达陷入了沉思，重耳在外而安，难道…，徐达不敢往下想，抬头望着窗外蝶飞英艳，乱花渐欲迷人眼啊，徐达喃喃自语。

徐达嫡出一女四子，长女嫁皇四子朱棣为妃，长子辉祖与太子交好，三子增寿与姐夫朱棣交厚，徐达对朝廷的事洞若观火，他不欲搅进皇上家务事，可左进右退就是腾挪不开，徐达出了一会神，抚着发烫的额头，复叫沈龙进来。

沈龙是茅山玉智真人的大弟子，玉智真人早年追随韩山童起兵反元，后玉智真人在大都西苑被元廷重兵设伏而亡，沈龙为报师仇下山投徐达军中。沈龙面白环眼重须，作战勇猛颇有谋略，更难得是对徐达忠心耿耿，使一柄长剑，师传茅山剑法使的是炉火纯清。沈龙深受徐达器重，视之为子弟，府中一应重要机密事均交由他办理。

沈龙进入书房，见国公爷一脸凝重，躬身打礼退在一旁。徐达声音闷闷道：此去离京百里扬子江中有三岛，皇上赐我渔猎桑植，吾身体疲惫，欲退隐江岛以养残年，两番上书皇上，奈何皇上不允；现京城卧虎藏龙，龙争虎斗，将成多事之秋，如不早作打算，祸事来了，连个退步站脚的地方都没有，吾欲派你去经营扬子江中三岛，你意欲如何？

沈龙跪叩道：老爷待我恩深如山，别说是三个小岛，纵是火山血海，我也不会皱眉头，老爷尽管吩咐便是。




徐达枯笑几声，起座挽沈龙起来：你随我多年，多有苦劳，连家也没有成，这样，明天上午，待吾早朝后，你到八子楼书房等我。

翌日清晨，沈龙照旧在门房的小花园练剑，晨雾未散，只见他剑锋含露，脚踏巽宫，剑随身走，迅捷如电，似矫龙出渊。忽听得门房外有人大声喝道：好！好剑法！

沈龙收剑凝身转头一看，原来是大爷徐辉祖，忙上前叩安。大爷笑着挥挥手：起来，起来，且随我溜马去。沈龙这才发现，大爷身边竟没带一个随从。大爷翻身上马，沈龙忙从马厩解马跟上。

大爷酷似国公爷，言寡语少，自成年后一直随国公爷征战四方，因功升至左都督，手握兵权，却极少到军营中视事。国公爷对这个长子极为倚重，朝廷之事多与之商议，府中事也多由其做主，大爷为人谦和，处事公允，沈龙深敬之。

大爷纵马直出中山门向梅花山而去，日头渐起，沈龙惦记着昨晚上国公爷的吩咐，心下有几分着急，催马上前欲和大爷说分明，大爷似脑后有眼，待沈龙马近，急挥鞭，又拉开了距离。

梅花山因遍植梅花而得名，正值早春，万株梅花竞相开放，层层叠叠，云蒸霞蔚，大爷下马回谓沈龙：急什么？如此美景再不好好欣赏，以后就难看到啰。话出无头无脑，沈龙不知从何应答，近前小心道：老爷吩咐，待他早朝后到他书房听令，咱们该回去了。大爷摇摇鞭子：莫急，莫急，我也要去见老爷的。沈龙便不再言语。

大爷辉祖踞岗而立：你可知梅山原名？沈龙摇摇头。

大爷正色道：梅山原名孙郎冈，三国时东吴大帝孙权死后便安葬与此，不想千百年后，与香艳同塚，名头反不及一梅花，令人唏嘘可叹呀，千古风流人物，雨打风吹去，论什么成败，到头来，终不及梅山一香丘啊。说罢，大爷低头轻叹，似不胜感慨。

沈龙静听，大爷语带苍茫之音，从今一早见大爷起，大爷便透着古怪，跑恁大老远，只为听他感慨这些？沈龙挠破脑袋也参详不透，不过，受大爷所道英雄末路的感染，也轻轻叹了口气。

待回转至八子楼，日已上三竿，沈龙暗忖：坏了，离老爷平日下早朝误了有二个时辰。心下忐忑，侧身请大爷先进，大爷道：无妨，且随我一同进去。沈龙怔了怔，紧随大爷进了书房。

书房内，如夫人如柳在和老爷低语，见他们俩人进来，急回身躲避，如柳临产在即，身子笨重，回身险碰柱子上。沈龙眼锋一扫，如夫人如柳脸上似有泪痕，好像刚刚哭过。沈龙暗自诧异，见徐达正襟危坐，忙上前打了个千：老爷，属下来晚了…。徐达面目一呆，猛然怒气厉声喝道：沈龙，你可知罪？沈龙浑身一震，刚欲张嘴，猛觉得旁边大爷的官靴好像有意识向他动了动，抬头看大爷，大爷纹丝不动，但似有似无朝他摇了摇头，沈龙低头应声道：老爷，小的知罪。大爷忙趋步上前，轻捏慢敲徐达肩背：老爷息怒。

徐达重重吁了口气，复厉声道：吾昨晚上嘱你今早在书房候差，不想你如此轻慢，误吾两个时辰，着家丁遍寻你不着，几吾我大事！

沈龙心下一呆，老爷今日是怎么了？这许多年以来侍候左右，偶误了时辰也是有的，但从未像今天如此动怒，欲辩，复抬头看大爷，大爷神色平静，眼波流转，沈龙索性不语，只是把头压的更低了些。

沈龙是老爷身边第一得意红人，家丁们听沈龙突遭老爷如此盛怒训斥，个个鹄立面面相觑，呆若木鸡，连个大气也不敢出。

徐达愈说火气愈炽：我向来以军法治家，家法即军法，你既慢我军法，今即削你军藉，即行发放扬子江中三岛管事，限明日离京，非奉令不得回来！

沈龙突遭雷霆之重处，饶是久经战阵机敏过人，也一下子懵了，肠子转了几转，又不知从何说起，告诉老爷实情？但大爷明明就在跟前却不替他分辩，沈龙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念头，随之心中傲气陡生：走则就走矣，如此无端责罚，大丈夫岂是苟且之辈。但又想起老爷平日待己亲如子弟，今朝离去，不知何年再得重见？抬头看老爷，须眉皆白，神情也颇为委顿，眼泪一下夺眶而出，复重重朝老爷磕了个头：是，老爷，您多保重。徐达也好似不胜伤感，脸上怒气已无，轻轻挥了挥手：你且去吧。

当夜子时时分，府中突传如夫人如柳难产而亡，腹中孩子也未能保全，府中婆子、丫环慌作一团，急急奔走，家丁们提则着灯笼四处巡查，一直至东方天际发白，府中才稍稍安静下来。

与此同时，下关码头，一艘官船悄然解缆拔锚，向下游驶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