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了一夜的梦

味道

做了一夜的梦。梦里爷爷又为我自制了一架木质独轮车，奶奶又牵着我在东新港码头登上了去无锡姑妈家的轮船。婆妈妈站在门口迎我：“宝宝，肚子饿了吧？老头子，赶紧去给宝宝下面条。”公爸爸电话里说：“宝宝，你得空就回家来啊，你妈妈为你种的茼蒿已经可以吃了。”安儿爸那一直让我嫌弃的大嗓门在身边一个劲地嚷嚷：“凭什么爸妈每年都要种你喜欢吃的茼蒿？我一闻那味就想吐呢。”我的四哥哥又喝多了酒，半夜里在电话里哭：“妹子啊，你的苦我都晓得，很多事我不解释。我们的小林马好在有你这个妈，张家哥哥没能帮到你，但一直记挂着……在丫头生宝宝之前，我们聚一次啊，要不一起去医生哥哥那儿喝一回酒。”嗦嗦叨叨，没完没了，又醉得不轻。

挣扎着醒来，只觉心口疼痛难忍，一脸的泪。离恨恰如春草，更行更远还生。你们一个接一个相继离开了我的世界，是否知道，一年一度清明节，纸钱飞舞泪如血，阴阳两界亲情断，两厢无法再诉说。年年扫墓年年失落。荒丘一堆寂寞了谁？伤，满怀；痛，满怀。伤痛聚，化尘埃。

在这个世上，没有人能活得不受伤。有些伤口，你以为它愈合了，可阴天时就会疼。提醒你受过伤。还有一种伤口，始终长在你心里，偶尔会在你笑得灿烂之间，从你的眼角眉梢之间露出端倪——这样的伤，也许，一直会在。

岁月穿透伤口，即使惊天动地，也只有淡然忍受。你们用你们的离开告诉我，原来，时光的存在，不是为了证明什么，而是为了改变存在，时间不是让人忘了痛，而是让人习惯了痛。注定，我人生的长头要一个一个磕尽才能走到最后。想念你们的日子，有时悲欢，有时静默。

你们的小林马（我的安儿）昨天送给我一盒明前茶。我又想起四哥哥的电话：“我又给小林马留了一盒他喜欢的铁观音，下次见面时带给他啊。” 据说，普洱茶可以把人喝厚了。绿茶可以把人喝透亮了，红茶可以把人喝暖了，白茶可以喝清了，乌龙茶会把人喝智了。而于我，步步惊心多少事，只想一杯清茶敬祭了它。人生山长水远，有些路，终究还是要独自走下去——那些貌似强大的快乐，那些不小心的破绽……终究要等待时光去将之复原。

窗外的天堆着云，鸟儿叽叽喳喳的，陪着安静的清明早晨。寂寞吗？难过吗？还好。据说，清明是读了诗书的女子，静极了，美极了。她喜欢独在天地间，与杏花春雨对话，她喜欢独自眠餐独自行，那孤独与寂寞滋养着精神的明亮。

“杏花春雨里，吹笛到天明。”你需要懂得吗？不需要。你需要的是一个人在天地之间心清心明，找到一把时间的钥匙，自渡彼岸。有的时候，能自渡彼岸，那是慈悲的。
就着这杯碧绿的明前茶，饮了吧。然后一个人在四月的清明里，且念且想且禅意，直至杏花落了梨花落。梦里的亲人们，早安。尘世里的我和你们，早安。

文:扬中 林月月